【布迪厄】继承人:大学生与文化
【布迪厄】继承人:大学生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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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美洲的印第安⼈,如果年轻人想进入上流社会,应躲到僻静之处,不饮食,回来后向长者叙述他们的幻觉。但是,如果并不是出身于杰出家庭,他们的幻觉不能被认证。
经过更深入的考察,⼈们清楚地看到,幻觉并不是只要探求便能得到的。这是⼀种精⼼保护的⽅法,以使某些家族维持上流地位
[法] 布迪厄,1964

寒门子弟上大学

ppqq董永贵(博士,2013)认为,老师作为重要他人,在农家子弟向上流动时起到了巨大作用。
  • 重要他人,是指在成长的过程中具有重要影响的具体人物
  • 重要他人可能是一个人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
  • 也可能是学校老师、同辈,甚至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或不认识的人。
  • 受限于阶级,农民子弟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的重要他人,就是老师
ppqq程猛(博士,2016)认为,文化资本概念不足以解释那些实现了向上流动的农家子弟的成长。程猛提出了底层文化
  • 出身底层的孩子,有更强烈的向上生长的自然动力:“ 改变命运 ”、“ 不成为复制品 ”、“ 走出大山 ”
  • 他们会因学业上的失败感到道德愧疚,他们只能通过成绩找出自我价值
  • 他们更看重学校,在学校学习是他们唯一的向上道路
ppqq郑雅君(博士,2017)在对大学教育的研究中,对于想要向上流动的寒门子弟给出以下建议:
一,认识自己
1,认识现状是客观环境造成的,而不是本身
二,做出改变
2,思想上改变观念,挑战曾经不假思索拒绝的观念
3,接触不同的人,熟悉游戏规则
三,从过往经历中成长出新的自我
4,衔接自我的转变,做好自我延伸:
  • 防止自我迷失
  • 寒门出身的经历也是财富
  • 在大学“维持优等生”仍有价值
5,欣赏自己过去的文化
ppqq他们在研究“寒门”、“大学生”、“阶级流动”这些话题时,不约而同地提及到“文化资本”这一概念。
这一概念来自于法国教育家 布尔迪厄,特别是他的《继承人:大学生与文化》一书。
以下是本书的相关内容。

并不均等的教育机会

农业⼯⼈的⼉⼦上⼤学者不到1%,工业家儿子上⼤学的比例有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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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好的教育体验

⾼级职员的⼉⼦和⼯农的⼉⼦,对将来的学业不可能有共同的体验。

⾼级职员的⼉⼦进⼤学的机会超过⼆分之⼀,在他周围,甚⾄在他家⾥,接受⾼等教育是很平常的事。

⼯农的⼉⼦进⼤学的机会不⾜五⼗分之⼀,他们只有通过媒介或参观才能了解⼤学。

对自己更宽容

出身好的学生,很自然的表示厌恶考试;他们对自己爱好和能力更为肯定,更欣赏自己的兴趣。
优势出身的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成绩更宽容。出身差的学生存在“自我贬低”

要求评价自己的学习成绩时:

  • 出身好的学生中18%认为自己优秀
  • 出身差的学生中10%认为自己优秀

但实际上:

  • 优势出身的学生优良率为40%
  • 劣势出身的学生优良率为60%

优势出身的早期优势

出身好的⼤学⽣,不仅从其环境中得到了习惯、练习、能⼒,这些直接为他们学业服务的东⻄,⽽且也从中继承了知识、技术和爱好。
这使得优势阶级的优势更为显著。

早期培养的影响

在既⾮天赋亦⾮个⼈因素的情况下,当前的成功与失败是如何,在实际上取决于早期的引导
归根到底,这是家庭环境作⽤的结果,⽽学⽣和教师却往往从刚结束的学年查找原因。
根据早期决定论,家庭的文化习惯和才能,会成倍的影响最终的成功或失败
大学生群体,是在不同社会出身的长期作用下,彼此联系并不紧密的群体。

⼤学⽣既是教育的⽤户,又是它的产品

⼤学⽣的行为态度中,包含着极多的过去所学东西的印迹
在整个学习期间,特别是在学业重⼤转折的时候,社会出⾝施加着影响。

隐蔽的文化资本

优势阶级除了明显的特权,例如
获得推荐或⾛关系、补课或辅导、掌握学习方向、职业规划和毕业出路⽅⾯的信息,以外,
⽂化遗产以更隐蔽、更间接的方式传递,甚至没有明显的⾏动。
优势阶级把冗长的教诲精⼼安排,以通过“润物细无声”的⽅式使后代接受⽂化。
优势阶级的学生所展现出来优秀的文化教养,是无意识的、不花费力气的、像是渗透一样,没有守到任何压力,就能获得。

例如

“你去博物馆吗?”“不常去。中学不常组织去绘画馆,主要是去历史博物馆。我父母主要是带我去看戏,不常去博物馆。”
“你比较喜欢哪些画家的作品?”“梵高、布拉克、毕加索、 莫奈、高更、塞尚。我没有见过他们的原作,是通过在家里看书知道他们的。”
“我有时弹钢琴。就这些。我比较喜欢听音乐,不大喜欢演奏。家里有许多巴赫、莫扎特、舒伯特、舒曼的唱片。”
“你父母建议你读什么书吗?”“家里有许多书,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教授的女儿,13岁,法国初三)

对出⾝于最低阶层的⼈来说,学校似乎接受文化唯⼀的途径。

劣势出身的劣势

教育歧视

各种教育,尤其是⽂化教育(甚⾄科学教育),暗含地以⼀整套以知识、本领、特别是优势阶级的⾔谈为前提。

受教育的愿望

从掌握⽂化的难易程度和受教育的愿望这两重意义上讲,⼯农出⾝的⼤学⽣处于最不利的地位:他们甚⾄还不能在家庭环境中找到吸引他们努⼒求学的因素。
他们能在家里看到父母不具有学历依然能有不错的生活、身边人普遍低学历,因此他们求学的欲望更低。

继承来的天赋

劣势阶级的子弟,只有十分刻苦,才能掌握优势子弟的风格、兴趣、才智等——这些技能和礼仪是优势阶级所固有的——所谓“精英”和“学校文化”就是由优势阶级来定义的
对于劣势阶级,他们学到这些是需要很大代价的;而对于优势阶级,他们只需要继承。
不被⼈知道或承认的产⽣差异的社会影响的因素, 在⼤学⽣阶层中发挥着重要作⽤

特权的合法化

社会因素不平等的影响作用巨大。它可以在经济条件平等的情况下,使教育制度,把社会特权转化天资或个人学习成绩,从而不中断地维护不平等
表面的机会均等实现得越好,学校就越可以使所有的合法外衣服务于特权的合法化。
文化资本,是维护优势阶级利益的工具
—— 安妮特 · 拉鲁
优势阶级的培养,能让孩子在学校占据优势
——《不平等的童年》

如何安排自由时间

大学生的学业使他们摆脱了家庭和上班的节奏。他们完全不受时间安排的限制
除了考试这个令人愤怒的日子以外,大学生不知道其他期限;除了不是很严格的上课时间以外不知道其他的时间安排。
大学生没有日期,没有时间表。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电影院,不知道工作日和周末、白天和夜晚、工作和闲暇的区别。

优势阶级的学生,刚入学就学会了安排闲暇时间的艺术。

以下是优势出身大学生的自述:

——当我趴在桌⼦上的时候,我就考虑下个星期做些什么……我⼒图安排⼀个⼤致的⽇程表。
——当⼤学⽣,就想工作的时候就⼯作,有⾜够的时间对其他事物感兴趣,有更多可以灵活安排的闲暇时间。
——我很少遇到问题,尤其是在时间安排上,⾃由⽀配与⾮⾃由⽀配的时间没有区别。

社会活动和大学生

社会的节奏把所有⼈的活动都纳⼊共同的限制之内,使⼈群成为整体。
⼤学⽣活与社会不同,时间飘忽不定,只能对聚集学⽣起反作⽤

优势出身更善于社交

在中小学时,因为人为的组织课外活动,学生群体交流密切。然而在大学生中,互相很少寒暄,也不开玩笑,学生之间尤其缺乏接触和交流
大学的同学之间互相了解很少,特别是不同专业的同学之间,了解甚少。
ppqq有一个独特的互相认识的渠道——老乡(来自同一个地区)、共同的宗教信仰、相似的经历(退伍、支教、社团)。

对社交的热情

优势出身的大学生,在课堂外交流的次数最频繁,交流对象最多。
优势出身的在大学里更自在,因为他们过去所受到的教育提供了适应大学这一环境的社交技巧。
出身于富裕阶级的大学生,也是被他们同学所认识最多的。
优势出身的学生,能够积极主动和老师互动,懂得交往策略,经营好自已的人际关系网络
劣势出身的学生,在经济上及文化资本上的“双重贫困”
他们时而品质坚韧、勤奋好学;时而感到贫穷和卑微,时而低落和压抑。
他们难以融入校园生活,对老师敬而远之。自己埋头苦干,一步步闭塞狭隘。

上课坐在前排

座位越靠前,表现了大学生的自如和自信。认识同学的数量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依次递减。
⼤学⽣阶层不像⼀个职业群体,它更接近于⼀个松散的集合。
ppqq大学生在通过不同的交通工具(高铁、飞机、火车)来到大学。可能这些交通工具上群体的联系度都要比大学生之间的联系度更密切

参考书

  1. 寒门子弟上大学
  1. 金榜题名之后,郑雅君
  1. 县乡的孩子们
  1. 县中的孩子
  1. 不平等的童年
  1. 读书的料、物或损之而益,程猛
  1. 我在上东区做家教,又名上流教育

为工作做准备

作为青年和学⽣,⼤学⽣⽐其他⼈更急于寻找指导⾃⼰思考和⽣活的⽼师。

⼤学⽣们往往是⼀致的,避而不谈家长的职业,不管是什么职业。
⼀些⼤学⽣相互掩饰他们为之准备的前途,从⽽相互隐瞒他们当前⼯作的真实情况。

大学生永远也不能完全摆脱他们出身的阶级

他们以后的境遇与经历也会和他们的出身密切相关。

对就业的敏感度

巴黎资产阶级的⼤学⽣积累了各种特权,可以⽐别⼈更多地表现出对学习的随便和不关⼼。
巴黎的⼤学⽣距知识分⼦价值观的⼤本营更近,受到的吸引⼒更⼤。
只有⽣来就属于知识分⼦家庭的⼈,才能察觉到不同出路的细微差别 。
只有通过经常参加研讨班、讲座、辩论或会议,通过阅读时髦杂志,通过参加总有消息灵通⼈物出没的⼩组,才能得到的整个信息资本
ppqq郑雅君将在大学里对未来有规划的学生记为“目标掌控模式”,将他们比喻为“拿着地图在大学这个迷宫里行走”,给他们提供信息的父母就是他们的导航。

大学生的被动性

大学生永远只是教学关系中被动的。在巴黎尤其是这样。
大学生发现自己是行动的对象,没有主动权,只有纯粹的接受功能。
他在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只能积累知识,不能创造,尤其不能练习创造,纯粹是教师所授知识的接受器

传统的两种学习方式

“考试能手”——走极端

这类大学生被学习的成绩吸引,除考试外忘掉了⼀切,因为⼈们认可成绩。

“全而不精”——招摇撞骗

“考试能手”与只知道智力探险的无限遥远前景的“全而不精”者,表面上正好相反。
“全而不精”者有种幻想——认为学艺本身就是目的,因此想去做知识分子—永恒的学徒。
“全而不精”否认了学习是为了进入“知识分子”这一职业,因此是不合理的。
在大学生中,不去体验这两者学习方式的体验也存在。

劣势阶级的不利地位

尽管人们可以讨论最好的教育目的,以便为处于最不利地位阶级的利益服务,但在当前的制度及左右其方向的目的面前,无论如何都要使教学手段和制度的合理化永远立即符合处于最不利地位的大学生的利益。
尽管人们认为,最好的教育是为劣势阶级的利益服务,但是当前的制度并不是如此。因此,应当尽快让教育制度和手段符合劣势地位大学生的利益。

不公平的考试

表面上,所有大学生都是平等的,社会不承认除了“天资”以外其他的不平等(如阶级和出身)。
因为不了解社会阶级的不平等,所以在面对学习成绩方面的差异时,我们习惯性的用“天资”来解释(实际上天资还是在来自于阶级差异)。
如果教师没有对劣势出身的大学生给予特殊照顾,当大学生表现不如意时,教师只会抱怨“大学生不读书了”或“水平一年比一年低”。这实际上就是在回避追究其中的原因
竞争性的考试,表面看起来平等,却以潜默的方式区分了考生不同的阶级文化。
考试将特权转化为了成绩,并且继续维持。
这种途径更加隐蔽。

走不通的另一条路

若是按照个人的实际成就,即克服多少障碍来排列名次,支持分级竞争(像举重那样划分为不同体重级别);
或者像康德伦理学那样评价成就,测量出发点与到达点之间,即初始的社会条件形成的能力和最终的按学校标准测量的成绩之间的代数差,也就是进行相对分类。
不去检查最终的学习成绩,而是检查最终成绩与不同初始出发点距离的远近。
不看最终的一点,而去看进步曲线的斜率。
对劣势阶级的劣势估计,和按照克服困难的大小,得到一个相对的成就评价

但是

这样会形成:不同考试分数的人成就评价相同;相同考试分数的人成就评价不同。
学校名次的意义被削弱,受到人为优待的劣势阶级的成就评价依然不具有竞争力——劣势阶级从相对化的评价中得到的好处将会一文不值
只要不平等在根源上没有被铲除,程序上的平等化只能是表面工作。

总结

使具有根本性区别的⼈参加共同的考试,并接受相同的标准,有悖于真实的公正,但它还是符合这种制度的唯⼀⽅法。

教育系统主要用户是特权阶级

教育系统为优势阶级服务。
特权阶级将家族的文化继承转化为个人的成绩。
阶级种族主义”在这样的伪装下得以招摇过市且不显露原型。
所谓的“天资论”不过是忽视了不同阶级教育和文化的不平等。

下层阶级的悲惨命运

学生在学校的失败不被认为与学生所在的阶级相关。学校忽视了“家庭的智育氛围”、“家庭的文化底蕴”、“家庭对学校的支持度”,而直接将学生的失败归咎为缺乏天资。
处于劣势的下层阶级的儿童,就被这样的定义划分为缺少天资牺牲品
例如,母亲因为考试成绩责怪自己儿子的语文不好。当她说出“儿子语文不好”时,就犯了三个错误:
第一,她不知道儿子的语文成绩直接与家庭氛围有关。并且把“成绩”这样的可以通过教育来改变的教育产品,变成她儿子的命运。
第二,她缺乏对学校教育和考试的了解。她不知如何反对试卷的权威,因此从一个简单的学习成绩得出了一个过早的最终结论。
第三,她同意学校这种判断。从而加深了儿童“我语文天生如此差”的感觉。
劣势阶级常常过于信奉所预测的命运,却对通过何种途径来改变命运了解极少。从而促进了自己的命运真正的实现,在这一过程中,又巩固了学校的权威地位;学校通过这种合法手段,加强了社会的不平等。

真正的民主教育

真正民主的教育,是以使尽可能多的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尽可能全面和完整地,掌握尽可能多的形成某一特定时刻学校文化的能力为无条件目的的教育。
人们就会发现,这一教育既反对以培养和选择出身优越的精英为方向的传统教育,也反对面向按一定规格批量生产专家的技术统治论的教育。
但是,以教育的真正民主化为目的还不够。如果缺乏合理的教学方法,不能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不能逐步地从幼儿园到大学,始终如一地克服文化不平等的社会因素的影响,不能给每个人以同样的受教育机会的政治愿望,那么即使具备了各种制度的和经济的条件,也只能以实现真正的不民主而告终。
换言之,一种真正具有合理性的教学方法,即以文化不平等社会学为基础的方法,则可有助于减少在教育和文化面前的不平等。不过,只有具备了以真正民主的方式招收教师和学生的全部条件,首先建立起一种合理的教学方法,这种教学方法才能真正付诸实施。
1964年9月,布尔迪厄,法国
本篇文章参考2002年商务印书馆的译本。
本篇文章摘取出部分内容,并对译文进行重新整理,另加入少量同行意见。
农村孩子上大学天涯论坛《寒门再难出贵子》